忘忧会散仙:科大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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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期
【编者按】科大的围棋文化可以说始于那次被广为宣传的宁铂和方毅的对弈。 "忘忧会散仙“ 一文最早于 2001 年连载于《新语丝》;获第二届 “PSI-新语丝” 网络文学二等奖, 在几乎所有的围棋网站上都有转载, 被誉为“描述业余爱好者围棋文化的最佳作品” ,《围棋天地》杂志 2005 年第十期破例以整14个页码刊发。作者(网名“插一腿”)曾获北京中科院围棋赛冠军, 以棋会友,与数位科大棋仙校友的渊源由此而生。 本文节选自"忘忧会散仙“。
二见钟情
在七十年代末,很流行的一句话是“把四人帮造成的十年损失夺回来”。其实四人帮真没耽误我什么事。虽然中小学除了批这批那就是干农活和想坏点子玩,可大家都这样, 一恢复高考制度照样上大学, 而且我真的没觉得上大学后再用功有什么太晚补不回来的。 再说实在点儿, 和后来背大书包赶作业拼考试的小弟弟妹妹们比起来,我有种很幸运的感觉: 谢天谢地让我赶上四人帮了。 党和政府哭着喊着要往回夺时间, 我却自己把“耽误”这课补上了---自己耽误自己一回。如果说玩是一种时间损失的话,在过去二十来年中我损失的可远不止十年了。 说来说去都是围棋惹的祸。
我第一次听说围棋这个词儿是15岁的时候从广播里听到的。 记得那是一篇介绍神童宁铂如何牛,会下围棋还会看病,等等。一年以后俺终于见到了围棋。上大学后不久我忽然对数学发生兴趣,第一个暑假没回家,自己啃吉米多维奇。有一天同学小周说教我下围棋,我一听特高兴。 谁知小周也是个还没入门的二把刀,第三盘我就赢了他。后来我从图书馆借了本《学围棋》, 这才知道黑先白后的规矩,还有贴子一说,反过来再给小周扫盲。那时候我还有很远大的“革命”理想,知道玩物丧志属于没出息的一种,所以玩了仨俩月后就决定要“为四化刻苦读书”,把棋给戒了。
人算不如天算。几年寒窗,我终于在毕业时如愿改行考到中科院,却突然不大不小地顿悟了一下, 决定要少读书多瞎玩儿, 于是后来下围棋听京戏的兴趣都比读书大得多。
我是82年到北京的。 中科院各所读研的都先到玉泉路那上课,之后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半就回各所里去。 当时学生以科大来的最多, 约占三分之一, 这大概是因为好学校中科大的地理位置最不吸引人,学生都愿意往北京跑。跟我同一寝室的其他五人全是科大来的。在八三年元旦的时候,学校搞了个乱七八糟文娱活动晚会。我本是个好胜的人, 见有围棋手指头就痒了, 于是就跟科大少年班来的谢彦波下了一盘。没想到我被杀得落花流水,更撮火的是边上观战的还告诉我他的棋在科大根本数不上。 不信? 其中一个物理所自称也是科大臭棋的立马又杀了我一盘。这我算开了眼了, 敢情人家好学校的学生什么都玩, 不像我一头扎小破学校里就知道为四化读书。不过我可真没服,第二天就去买了一付围棋和一套成都棋苑的围棋入门教材, 发誓半年内一定雪耻。 事实上几个月后在数理学部几个所合搞的一次有十几个人参加的比赛中我就拿了冠军。 谢没参加, 我后来几次要找他报仇,他都说肯定下不过我就不下了, 所以他这1:0就这样一直保持下来了。 另一“臭棋”倒是被俺剁了几回把仇报了。
看着我武艺精进, 几个科大的同学就说有机会给找高手鉴定一下。 没想到这机会来的还挺快。 大概是四五月份,科大的一些毕业生到北京实习, 其中就有后来成为我师傅的友谊。友谊当时已经考上了我们所的研究生,等秋天入学。因为介绍人都是外行不知水平如何, 第一盘鉴定棋就分先下了。开始我走得还象模象样,他还不时长考一番。可一到中盘我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到处水深火热,他却左右逢源妙手连发, 不大一会我就山河破碎只好交枪了。这盘棋一下完就省了很多客套, 友谊说俺的路子挺正, 但杀力还差很多,应该能让我三个子。 我虽不以为然,但还是老老实实摆上了三个,心说一会让你丫这牛逼吹破。也可能是乱了方寸,这三子没多长时间我又壮志未酬棋先死。 这下子旁边一帮观棋起哄的科大同学个个都面有得色,七嘴八舌劝我拜师。师是没拜,但我也是败亦欣然。友谊也很高兴,并且说过几天再给我引见一个水平和他不相上下的哥们儿小甘。小甘是北京人,学物理的,在北京市的一个研究所读研。不久小甘也来给我鉴定了一把,实际上就是杀我几盘过过瘾。
1983年的署假我回老家呆了十几天, 回来后就泡着下棋了。 当时学校里没什么人,我除了看书学棋,就跑到劳动人民文化宫的棋艺室去下。那个地方只有十几张桌子,去得晚的人就在外面的台阶上开练, 再晚就连棋也借不到只好看别人下跟着着急。那时我的棋好像天天长,一两个月下来 跟那里的强手练虽然输多赢少但总是能开张了。 对那里下棋的印象最深的是小胡初段。 小胡是个中学教师,下起棋来妙语连珠从头到尾, 遇到对方也是个喜欢斗嘴的常常引得一大堆人围观看热闹, 而小胡是人越多妙语来得越快, 电影歌曲相声的段子都往里编排。99年俺回国时在棋院里又碰上了小胡, 虽然是四张儿多的大老爷们儿也是强五段了, 可小胡的棋盘还是最吸引观众, 依旧是不停地自战解说“误算? 误算你怨谁呀? 我还要误炸呢,我就炸你们家大使馆,你怎么着啊?。。。。
我那阵子学棋有点儿入魔。记得有一次星期六一大早就赶到文化宫去下棋,下得饭也顾不上吃, 晚上回来食堂的晚饭时间早过了, 于是就关灯睡觉养精神。第二天又是一大早去天黑回来,又没东西吃, 直熬到星期一吃早饭,就这样因为下棋绝了两天食。
科大棋缘
83年署假后俺的水平大概已接近业余初段。
秋天一开学可就热闹起来了。从科大又来了一大帮会下棋的。 友谊小甘之外还有卢子本帅小左等好几个水平跟我差不多的。 我宿舍里四个物理所的全搬回中关村去了,只剩我和师兄弟小汪。 小汪虽即不打牌也不下棋,但喜欢看,还喜欢在别人下完棋后帮着数子。 再加上来找我的多半都是他们科大同学,所以他也不在乎打扰不打扰的。这样我们宿舍成了棋牌俱乐部,人来人往几乎天天不断,周末更是高吹满座战火纷飞香烟缭绕---除了我不抽烟别人全抽, 连不会吸烟的小汪都经常被拉着冒两棵。学生宿舍到了夜里十二点要锁楼门,好在我住一楼,大仙们闹够了就跳窗而去。小有名气的彭加贵教授也常常来看热闹解闷, 棋牌他都会, 都不甚精,从来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在旁边观战闲聊,然后也是走贼道跳窗子。 这跳窗子的传统到了中关村后又被发扬光大了。 八四年以后各所研究生回中关村后大部份还住在一起,玩起来更便利。友谊他们住的楼为防贼,在窗外还加了铁栏杆,顺便连我这样的君子也防了。 不过活人不会被尿憋死,不知是谁把二楼水房的铁栏拧断了一根,每次我要在那玩到后半夜就从二楼下到一楼的铁栏上再下到地面。 有时是后半夜才去赶场,要攀援而上难度就稍大些, 倒是真需有些做贼的本领才上得去。我虽没有做贼的前科,但爬树翻墙的本事至少比毛贼不差。
以前记得跟其它学校的一些哥们儿聊起科大同学来,都有种印象好象科大的人年轻气盛牛逼哄哄还有些不大懂事儿,觉得可能跟在那小地方憋着有关。不过我倒觉得他们的玩劲儿很对我路子。 这些玩友们都很随随便便大大咧咧,第一次见面就自来熟。常来我俱乐部玩的科大哥们儿几乎都是棋牌烟三枪选手,而友谊在三个项目都是顶尖水平。我从来不玩桥牌, 任他们如何勾引我也从未动心。 跟这帮大仙们混了一两年俺既没抽烟也没打桥牌,称得上坐怀不乱守身如玉了。 友谊他们的桥牌水准据说在科大也是最高水平的。 记得他们有一次在北京的什么比赛里赢了什么专业半专业的把奖杯捧了回来。 通常聚会下棋时候多, 即便有牌局小甘友谊之一也会被我拉住拍棋。
那时科大的围棋,据说一流棋手有三人,黄克、宁铂、丁和根三足鼎立,而其中黄克是正儿八井在体校学过围棋的,水平可能还要略高一些。再下来就是友谊和小甘了。卢子本帅等一批中不溜秋的也能数上号,但水平跟我差不多,一年以后就都要被我让二到三子了。
以棋会友,在这些哥们儿的引见下,后来我和科大的三个高手都有缘手谈数局。丁到北京和我下棋很早, 让我五子六子。当时我和友谊小甘一盘一升降,多数情况下在三子上下徘徊。丁的棋力倒没比他们俩高出三子去, 但他杀力大特别擅长让子棋。跟黄克初次见面是84年,忘了是让四还是让五了。友谊和小甘在和黄对局时也是恭恭敬敬摆上两子。 宁伯到北京见面时记得已是八六八七年的事了。 当时小甘和友谊已在美国,宁自己从中科院招待所打电话把我找到。我在85年初拿到了二 段证书,这时的棋力有三段左右, 和宁分先下。棋的内容很接近甚至是我领先的时候更多些,但结果却是零比三全输。很明显他比我控制局面的能力要强很多, 官子功力也比我深。 跟丁宁二人下过棋后都没再见过面, 这一转眼已是十几二十来年了。黄后来到北京上学,又有机会下了几盘让三子。有一次我拉他当雇佣军去打海淀区的一个团体赛, 他把某五段棋手杀得几十招就交了枪。后来各奔东西,九二九三前后在IGS网上又跟黄克见面了。我跟他下了三四盘受先棋又都输了。 说来有些奇怪, 我对曾经让过我子的熟人战绩都出奇的差。按当时我对别人的战绩他也只能让我一先。但我猜想当时如果让两子下我恐怕也不见好,本来我被让子时就发挥不好。不过他却惊呼我进步太快了, 几盘棋赢得都很累。 实话说我自觉从八六年到九一年的五年间是没什么进步的。
回想起来在IGS上下棋的业余高手中,黄和蒋丹宁可能是唯一两个在分先和让先棋中不曾输给过我的,对其他水平和他俩差不多的人我的战绩要好得多, 其中包括受先赢过陈仕(前台湾名人, 专业五段)两盘, 并在97年IGS的LG杯赛中执白棋半目胜韩国李鹤容(曾获世界业余赛第二名。 这是俺分先棋中最骄傲的战绩,逮机会就吹一下)。
两个师傅
在我学棋过程中对我影响最大的有三人,就是友谊小甘和于佑任(“又认”的意思)。佑任可忆的事情很多,以后再扯。我学围棋并没正式拜过师, 不过小甘和友谊两人一直自称是我师傅,我也不能说不是,尤其后来听说日本很多师傅收徒,包括最着名的木谷道场,只是在徒弟入门和出师时候才各下一盘棋。 而我这俩哥们儿每人都跟我下过上百盘棋,不光完全免费有时还得师傅求我下棋,这样的师傅还真是打灯笼也不一定找得到的, 叫就叫吧。
友谊是福建人, 讲普通话略带福建口音。虽然他玩得很投入,但一接触就知道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极少和人开过头儿的玩笑。在我认识的人中有很多少年班的和各省高考状元, 相比之下友谊在聪明人里也是出类拔萃的。 据说他在进科大时并不会下棋。 某年放暑假回老家和一个会下棋的舅舅下了几盘棋, 然后看书打谱。暑假过后一开学就一鸣惊人俨然是科大高手了(大致该有北京业余二段以上实力)。这个故事我听科大很多棋友讲过,听起来有点儿像当年吴清源的劲头儿。吴也是福建人,看来福建这蛮夷之地还挺人杰地灵的。友谊的桥牌也有很高水准,似乎比他的棋更拔份儿。当初他整日下棋打牌,传到他的导师耳朵里,导师很不高兴,对他说“明天让老裘(我们所里的副研, 同时是国家桥牌女队教练)给你鉴定一下, 要是有水平干脆你就打桥牌去算了”。室里其它老师也把他当一玩主儿不大感冒。 友谊听了导师的话有些害怕,怕不好混下去, 于是就闷头念起书来。没过多久美国威思康森大学一个也算大牌儿的华人教授到所里访问, 听了友谊的一篇报告后说,你这篇东西到美国够拿博士学位的了。众人皆惊,老师们再见了也没了冷脸而是春天般的温暖了。友谊跟我说“操他大爷的, 前一阵子真夹着尾巴做人,见了面连头也不敢抬。这下,整个一个牛逼!”于是除了练练英语考托福外就又放开下棋打牌了。其实这样背水一战的情况在他已不是头一次。 在科大时据说成天连玩带混,考试时都要靠同学帮忙。但82年班里的同学大都考研到了北京, 不看书不行了。 于是他一闭门念书第二年也跟着考到了北京。当年考研可不像后来那么容易,几十人争一个名额是非常普通的。86年他被那个赏识过他的教授招到了美国, 出国前我的棋又有进步,已经和他分先下了。 友谊的人和他的棋一样, 大局观好, 冷静细致,从不下随手棋。每次友谊来找我下棋都是进门后赶紧关门,嘴里小声念叨四个字“快棋,快棋”。
92年上网时友谊是IGS元老,下棋不多但和上面的高手及管理人员都比较熟。他还用英文写了很多介绍围棋和教围棋的文章放到网上。友谊是我知道为数不多的下棋达到很高水平又把博士念完的人之一, 这可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出来的早,在令无数棋迷销魂的IGS还没诞生之前就念完了。他毕业后先在大学教了一阵子书, 然后又跑到公司里玩计算机,不久又跑到华尔街做起了投资分析。97年跟他电话里聊了聊, 他干得春风得意。意倦疏亲朋, 我颓废之后很少跟朋友打电话,有的好几年才打一次。 但下棋交的朋友扔多久也没生疏感,开口就可以信马由缰随便扯。
小甘是北京人,学物理的。和友谊不一样, 小甘油嘴滑舌,忒痞,喜欢随便开玩笑。不管下棋还是观棋他的嘴都不能闲着。有时我和友谊下棋形势不妙,他在边上又是损又是乐,时不时还夹上几句合肥土话。百般无奈又输棋, 有时我被他逗恼了就来狠的,不涉及家人的前提下什么恶毒说什么, 但小甘还是一脸笑嘻嘻。 前一天刚被骂完滚蛋, 第二天不请自来,进门就嚷嚷“小插呀, 来, 让师傅辅导辅导你”。有时我揶他一句“不想下, 哪有你这样的鸡巴师傅”,小甘照样到棋盘前就坐,就跟我同意下了一样,嘴里叨叨着“操, 就当师傅手痒你陪师傅玩还不行?你是我师傅行不?”经不了他叨唠几句我就绷不住还得下。
友谊的棋稳健, 领先后就认怂确保胜利。小甘是怎么热闹怎么来, 杀的越多越带劲。我的棋风跟小甘差不多, 也是好热闹的, 很少是因为目数不足输棋, 多数是当烈士。有时放着被人围住的一块棋连想都不想就先在外面包铁桶, 然后再想里面被围困的人马怎样炸尸。
两个师傅有一点和我不一样, 就是他们只在校园朋友圈子里下棋, 从来不到外面下野棋。我则经常泡棋馆,哪有比赛就往哪跑。 每次到外地出长差都要把当地的棋手挖出来杀一杀。八十年代中围棋主要还是在大学里普及, 俺这初段二段的棋力到了小城市就鲜有敌手了。
小甘也老早来了美国, 一直在纽约混。后来在IGS上下了几盘棋,小甘已经处下风。 可能是人一结婚、工作、年过三十,滥事多了就玩不潇洒了, 小甘和友谊在IGS上都呆了不久就退隐了。
小楼岁月
在中关村大操场北边原来有三排两层小楼。 这三排楼分属不同的研究所, 不是实验室就是办公室。我在出国前的三四年里就住在最北边那排的一间办公室里。我这个人一贯懒散,吃饭睡觉都没个规律, 再加上整天不是棋友球友就是侃友的,跟别人一起住很不方便。刚工作的时候我就到88楼(就是陈景润同志窝居过的那个破楼)后边本不该住人的锅炉房小楼上面独处一室住了一年多。 后来室支书老王帮我找了个美差,让我搬大操场北边小楼去住,还给我放了一台大彩电。 我的职责就是看(一声, 不是四声)彩电,每天还补一块钱的加班费,更牛逼的是还有一间乒乓球室也要我管。我当时高兴够呛,下棋打乒乓是俺最大的两个爱好, 这下正中下怀。
俺的理想之一就是过没有老板的日子。回想起来在科学院混大锅饭的几年还真接近散仙的日子。那时科学院很多研究所房屋严重短缺, 十来个人一间办公室,也就是放一张三屉桌,年轻的连椅子也没地儿放。坏事变好事,没地儿办公就家里办吧,研究人员不用坐班全靠自觉,只有每周六上午每个研究室的人才碰头一次, 名曰政治学习实际上就是一起扯扯淡。记得有一天俺一觉醒来忽然想回老家看看,我跟老王打了个招呼说回去呆几天就回来, 别跟所里说。回去呆了三个星期才呆够往回返。不料一到单位所里书记就找上门来问我回老家为何不打声招呼, 我说“没有啊,我一直都在”。书记说“别编了, 老王告诉我了”。 原来是我走后被室里推举为先进生产者,所里给发奖时一点名找不到我, 老王同志只好如实交代。我说“哎哟,这下成后进了,那奖品就算了吧”。书记说“算了,下不为例”。从读研到出国我在北京前后呆了八年, 从来没想关门做学问。 每年除了和老板出去到哪个大企业泡上三四个月搞个项目,给所里也给自己都创点儿收,其它时间俺就逍遥自在了。
我那条件方便, 自然就招散仙。我那时预备了三四套吃饭的家伙儿。一两个人来就到旁边生物物理所食堂解决, 来多了就一起去颐宾楼吃四川担担面。那几年常来往的棋友中北大的老蒋小付佑任都比我强不少,其中可能要数小付的棋最扎实。大概是因为科班儿里练出来的,棋力比他差的人很难混到他一盘。他除了拿过北京高校冠军外还拿过一次北京市的什么杯赛第一名,实力当在一般业余5段之上。有一次科学院请来几名国家队的来下车轮,小付受两子中盘胜了华以刚很是引人注目。小付虽然也经常来玩,但却很少下棋,主要是闲聊天儿。在我的印象中就不记得和他下过紧棋, 都是随便拍快棋玩。我和佑任下棋最多, 也最认真。因为他认为可以让我两子, 我认为最多一先。于是我们就实战解决打升降,后来双方意见终于统一了:先二。
89年夏天佑任和小付都到了美国。后来常到我那去的除了前边介绍过的老胡之外还有另外一小胡以及大使和小周。
大使姓张, 湖南人,在天文台工作。他是87年在一次天文年会上和佑任相识后被引介到我那去的。 当时大使棋力尚差,我要让俩,佑任让仨。大使人看上去很老实, 但一眼就可看出在他嘿嘿傻笑后面隐藏着磨刀霍霍不服气的拧劲儿。后来他天天捧书打谱还真的进步很快, 一年之后就敢向我说不了。客观来讲大使的棋力后来一直和我差不多, 不过一物降一物吧,他在我这从不见好。 大使的棋算得很深,但思路不够开阔, 常常钻了死胡同一条道儿走到黑, 甚至走出不可思议的臭棋来,大使这名字就是从“大屎棋”来的。但大使的棋还是蛮有冲击力的。88年他去打升段赛拿了个四段。去年初在网上看到一条棋讯说大使赴英访问期间拿了英国公开赛的冠军。99年初在IGS上我和大使下过两三盘, 夏天回国时又面对面下了一盘, 尽管不大轻松但我都赢了。
小周是北大物理系的, 比我小两岁, 也是通过佑任介绍认识的。小周是北京人, 个儿不高,嘴特大, 能吃能侃。在我跟他还不认识时就风闻他有“早起吃八两油条先顺顺肠子”的饭量。据说北大物理系曾有侃大山协会, 小周是八袋长老,屈指可数的大侃。但小周有一北京孩子常见的坏习惯,脏话太频, 稍夸张一点儿可以说几乎每句话都要从“你妈B”三字开头儿。有时我们说他两句“操, 你丫怎这么糙, 就不能改改?”他就会稍带不好意思地说“ 嗨, 从小就JB这样都习惯了,我也想改, 你妈B就是改不了”。不过98年底小周开一辆老爷车从纽约奔到圣路易斯来会我和佑任时这仨字却几乎被完全戒掉了, 可能是十来年老说英语的副作用吧。 初见面时小周也要被我让两子。88年前后他突然长了一截儿,并且拿了北京高校教工围棋赛冠军。这时候小周下起棋来口儿更正了,一边下一边发动宣传攻势“你丫棋都他妈花成这样了还他妈攻我哪?你丫交了得了, 别瞎耽误功夫赶紧另开一盘,。。。,你妈B这棋没注意让你捡一大勺子, 我输了”。别看下起棋来小周满嘴跑舌头没个遮拦, 其实还是很谦虚的。有时我输了棋后说“你牛逼,这盘换过来我拿黑”,小周总是说“别, 还我黑吧”。但一开局后他又继续满口的不服不忿, 就跟你强迫他拿黑似的。 说到这我想起来我还收过一个徒弟老胡, 这个老胡是山东人,从北大考到声学所的。这老胡下棋有一爱好就是吃子儿,纯粹是找乐儿。我本来也就能让他俩仨的, 可他非得要多摆几个, 目的是要满盘追杀我过瘾。那次请国手来下车轮按水平本来根本轮不到老胡上场, 可他死活让我把他排上,说这辈子还没吃过国手的龙,一定要吃一条过过瘾。我只好把他也塞给华以刚,但告诉他要摆六个。 哪知道老胡为了实现“吃国手一条龙”的夙愿竟偷偷摆了九子,不料杀人心切自己的龙弄不出眼来反被华老痛宰。
小周和我前后脚儿相差不到一个月来的美国。也是因为下棋贪玩,很颓,混得不甚得志。现在小周和我又多了一共同爱好就是打HOLDEM扑克。 我是有家有口放不开,小周牌技高些但经济上尚有压力也不敢玩大,小打小闹每月挣个三两千块倒也能过日子了, 还没有老板在屁股后催命落个自在。
88 和 89 年常到我那去的还有一小胡。小胡只有十一二岁正在学棋, 他爹是天文台的, 跟大使同事,所以也就和我们认识了。小胡常常放学后不回家就奔我那里,进门后把大书包往床上一扔就拍棋。小孩子学棋就是快, 我出来前跟小胡已经很难开壶了,他出去比赛杀四段五段已经是很经常的事。 后来小胡并没走专业路子,考上了清华, 现在大概都早该毕业了。前两年在北大清华对抗赛中小胡分先胜了张文东九段,真给业余的提气。小胡在IGS 上的账号是 bridge, 我记得在他赢张文东之前我和 bridge 下过一盘并且我还赢了。听说他赢了张九段我也跟着兴奋半天,想利用“二朝传递原理”给自己长点吹牛的本钱。 但 99年在北京电话里和小胡一聊,他说不记得跟我下过,大概是他的同学用那帐户跟我下的。得, 这口气只提了半截儿。
有无之间
上周末我这里又下暴雨又刮龙卷风的, 好多大树不是断了腰就是连根儿拔,停了两天电害得我上不了网, 只好点根儿洋蜡头儿打了几局棋谱。本来我也有些犯懒,大侠佑任又表示不大愿意曝光, 这一停顿弄得我这散仙系列写着没了感觉,有要草草收兵的意思。
今天要写的是棋友小姚。这样叫小姚有点儿别扭,平时大家从来不这样叫而是直呼其名的, 因为他的名字就俩字。不过这网上大家都有不少熟人, 我要在这称其全名似有不妥,而我又极不愿给人编个化名, 有绰号的就用个绰号, 没绰号的照例用老某或小某称之。小姚虽然比我还大几个月, 但长的白面书生样且阅尽春色人未老,不像我们这般颓废。 叫老姚更别扭,就将就着叫小姚吧。
小姚是西安人,当年省里数学竞赛得了第一名进了科大少年班, 也算是个才子。八七年前后有一次世界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在中国举办,赛前征集考题,小姚也编了一道给管这事的老裘送了去。 他出的这题一看很简单,就是让你列一个算式只用到加减乘除括号和1、4、5、6这四个数 (每个数都要用到但只需用一次) 令这个算式的结果等于24。老裘一看就说“不行不行, 这太简单了”。小姚说你做一下看看, 结果老裘亢吃半天也弄不出来。小姚把这题给所里其他一些搞数学老家伙们做也都有拖拉机撵兔子有劲儿使不上的感觉。
按说这初等数学里小技巧特多,像小姚这样把初等数学玩儿得贼溜的人下围棋就该长于攻击挪近身肉搏才是。可实际恰恰相反, 小姚的棋是很典型的书生棋。理论知道很多, 布局也算堂堂正正,也经常有些别出心裁的冷着,可一打烂仗小姚常常是有理说不清被人浑水摸鱼。凭感觉他也知道某处不大对劲, 可就是摸不清敌人到底能整出什么花活, 结果总是发生些不该发生的故事。围棋不是请客吃饭, 也不讲民主人权,杀力不够你的绅士文明就会被歹徒野蛮揉躏。记得大概是92年有一次我从圣路易斯到饿巴那-尚喷的一粒糯大学去找小姚玩,自然又要手谈一番。前半盘小姚领先的时候不少, 但总是被我乱中取胜。 在被连续杀了若干盘之后小姚失去了斗志, 发出了一句由衷的感叹“唉, 这围棋要是没手筋该多好啊!”
我和小姚相识是在87年。有一天我被人拉去到已经改成研究生宿舍楼的88楼一间自习室去下棋。和人下了一盘之后,旁边观棋的一个长得眉清目秀仪表不俗的白面书生自我介绍了一下问“我可以和你下一盘吗?”这人就是小姚。在此之前我也听人说起过他,只是还未谋面。我连忙说“行啊,怎么下啊?”。 可能小姚也知道我才拿了科学院围棋赛的冠军就说“我执黑吧”。 下起棋来我发现小姚拿子的动作有些与众不同, 虽然也是中指和食指夹子, 但无名指和小指弯曲的有些夸张,落子后手马上弹起象是在挑弦。后来我才知道小姚会锯小提琴,大概他捏棋子的动作跟这有关。 小姚在小提琴上的功夫比围棋深,业余高段,据说当年在科大是数二数三的。我不说数一数二是因为别人告诉我数一的是我们所的小张。小张是辽宁78年理科状元, 但他不下棋我就免谈了。小姚拉小提琴的爱好一直未有间断, 出来后还选了很多小提琴演奏课, 据他说音乐老师认为他的小提琴水平够混一碗饭吃了。
小姚的棋力现在IGS上是在1段2段之间打晃儿,我可以让两子。不过我从没让过他两子。 大概小姚觉得别让我浑水摸鱼还可以一战, 所以一直只是让先。小姚的棋也一直没断, 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去IGS下一盘,他的棋力近年虽有长进, 但还是算路差一些。这算路提高还是要花一番工夫的,小姚这方面弱,一是他爱好太多在棋上的功夫未到, 另外也是他的性格总是“心太软”还太不执著。 小姚不是法轮弟子, 但他的真善忍功夫怕是够一般练法轮的修上半辈子了。小姚除了锯琴下棋之外在诗词书法上也颇有功力。他的硬笔书法也曾在校级比赛上名列前茅。很少见小姚写诗填词, 但我知道他是写了不肯示人。 我们偶尔往词上聊聊,对一些手筋的妙用还是心有那个一点通的。 我也喜欢翻翻诗词, 但基本上就在几个老相好的稼轩屯田后主易安之间翻来翻去,其他人的就很少看了。小姚则涉略广泛,有时能给我介绍介绍。当初他向我推荐清朝天才诗人黄仲则时我还孤陋寡闻头一次听说,后来去买了一本黄诗来看,还真记住了不少脍炙人口如“十有九人堪白眼, 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好句。
圣人云 “好棋如好色”。对, 52 60329 52 31371 0 0 7256 0 0:00:08 0:00:04 0:00:04 7256我改了一个字。 不过好色也得有好色的本钱,要不然就难免空怀色志不知道赏心乐事谁家院了。虽然上天造人大概齐在才貌钱运上让众生基本上守恒,好事不全跑到一个人身上,但有些东西像才情等,不是熟人不知道,憋在肚里人未识, 这样的好色难度就大一些,不容易撞上。小姚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不单生得仪表不俗,更兼才高艺广,很容易吸引美眉注意力。小姚原来的夫人小张虽说不上漂亮, 但两个大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洁白整齐的牙齿还配俩大酒窝。小张是79年天津理科高考状元, 但一点儿也没骄娇气,很是朴素热情又大方, 出国后还帮过我的忙。当初小张也随小姚到我住的小楼去过几次,也就成了朋友。五六年前小张和小姚分了手, 我还曾和小张通过几次电话, 但后来就失去联系也不知道她今在何方了。 我从来没问他二人为何分手, 但估计应该和小姚的好色有关系。
其实小姚的好色是非常与众不同的。 现在“泡妞”这个词很流行, 但我从来不用这个词。这词听上去象是钓鱼的意思而且是以干坏事儿为目的,并不是互相尊重的情感交流。当然, 坏事儿也不是不可以当好事儿来办, 但单以此为目的则不免觉得自己太过无聊。 我也喜欢认识漂亮美眉,但一来二去都混成了哥们儿关系,就只好正经到底不起邪念了。打某年起我多了一个毛病, 就是一想坏事儿就立码打一响亮喷嚏。和我关系比较近的人都知道这一毛病, 所以我说不起邪念就真得狠斗私字一闪念, 要不然一个喷嚏打出来就不是我一个人尴尬了。
小姚之好色在这一点上与我类似但远较我过之。 他的好色很像贾宝玉, 就是喜欢和女孩子交往,可能仅仅是爱美而已,办不办事儿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很多时候小姚给女孩子帮忙都是纯粹学雷锋的,乐在为人民服务之中了。棋如人生,这和小姚在棋上的表现差不多, 围棋美就喜欢下棋,但并不下深功夫去想提高棋力如何赢棋, 只是当作赏美来消遣。当然, 这样的消遣在现实婚姻制度下还是奢侈了点儿,作为老婆的人还是不大容易理解和宽容的,所以小张和他分手倒也不是太意外的事。前两年我在圣路易斯工作的时候,小姚又几次开车来找我玩, 每次一起来的姑娘都不同,都比较漂亮。但凭我的观察都是纯洁的革命同志加上小资情调的关系。 围棋不下功夫很难赢棋,跟女孩交往也常常如逆水行舟不办坏事就后退,所以我看小姚身边的女孩子也象电脑补习班的, 一年半载就毕业了。当然话说回来这样也好,办了坏事儿关系是近了,但也可能被一把套牢,就不能再自由地阅尽人间春色了,这就是深和广的矛盾。
前两年小姚又结婚了, 回国娶了一个小美人儿。 小是指年龄,也可以叫大美人儿。记得在小姚回去娶之前我们俩闲聊我曾说起,有朋友回去娶妻被人当成出国过河的脚踏石,出来就吹还得再卷走点儿钱。小姚说:“嗨,这钱也是身外之物, 卷就卷吧, 再说我也没多少钱可卷。出国搭桥嘛, 也算为人民服务,可惜若干年之内只能搭一回,这美人这么多, 我真恨不能来回跑个不停啊 ”。 真是放得开之人。
记得我在很早以前的一个帖子里曾侃过我的人生理论, 妙在有无之间。有就是有所思有所欲,这人生美的东西还是很多,生一回人形也怪不容易的,就该自个儿找乐发现美享受美。无就是什么事都别太在乎太较劲,用崔键的话说“闭上眼没有过去, 睁开眼只有我自己”, 较什么劲哪?不值。 用红灯记里鸠山队长的话说就是“人生如梦, 转眼就是百年哪”, 有什么放不下的? 有什么值得耿耿于怀的?现在想来, 这小姚的处事还真暗合我的理论呢。
一网情深
俗话说“棋如其人”, 这话还真不假。 尽管有些人的棋风看起来好像和其为人大不相同,其实棋上才更反映出人骨子里的本质特征。我以前在《胡说十九道》里侃过围棋的科学性和艺术性。 围棋的科学性是客观的, 这反映在棋力差别上, 和人的性格无关。围棋的艺术性就是科学领地之外人表现自己的部分, 也就是棋风,这就反映出人的内在本性来。比如像我这种喜欢刺激的人,在棋上和生活里都是大起大落。有时找刺激的诱惑甚至超过了赢棋的欲望,生活中也是心一横就“爱他妈怎么着怎么着吧”。当我在赌场输得怀里只剩下十六块钱开一辆随时要死的车向五百迈以外的城市流窜时,心里没有一丝担忧和恐惧,甚至有种感觉像高尔基老头儿笔下高傲的海燕:“让倒楣的事来得更猛烈些吧”! 其实心里是有谱儿的:只要不自杀,死一个人是不容易的,而我是绝不会自杀的,那还怕什么呢? 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地球还转就得有个结局,死不了以后吹牛还多些素材, 嘿嘿。 那我的棋风是什么样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的室友(IGS上叫takeall、 Ucanrun)曾说我“再绝望的棋叫你来下也可能赢, 天大优势的棋也可能让你输回去”。
得, 又扯没边儿了。 话说俺从90年8月31号来到阿美日客后闷头儿念了一年半的书, 感觉学问蹭蹭长,忽然某天静极思动手痒起来想下棋。 虽然俺在棋上没什么功名也算不上多强, 但在美国能让我一先以上的中国人差不多不认识也是听说过的, 像后来到 IGS上扬名立腕儿的佑任(lyu)杨靖(jy23)黄克(khuang)蒋丹宁等都是旧相识, 其他钟佳林杨慧人等也听说过,唯一例外的是老陈(bigbear)是在IGS上认识的。美国这疙瘩随便到哪个城市要想找个棋力相当的对手还真得有些运气才行。昔日的棋友各奔东西鞭长莫及,当时又不知IGS已经在网上诞生 ,想下棋还是挺费劲的。某天佑任忽然提议跟我在电话里下棋,我一听马上来电,这真是好主意啊。我们是同时开四盘棋,每人在四张纸上各画一棋盘并标上坐标, 竖线用英文字母, 横线用数字1到19。提前先想好应对着数,每晚固定时间过招儿, 哪一盘对方出现意外之着就叫暂停,再到另一盘上比划,这样可以节省电话费。这样放开了时间思考又是花钱下棋, 每盘都格外认真。花了一个月时间把这四盘下完后感觉棋力大长,更格外手痒想找人试刀。
大概是92年四月前后, 一哥们儿从pennstate打电话告诉我说可以到电脑上一个叫爱妓爱死(IGS,internet go server的缩写)的地方下棋, 全美各地的寂寞高手包括我的师傅友谊都在上边占山为王。我一听“靠, 这等热闹怎能拉下我?”上去杀呀。当时我们系里机房只有十几台破机器还严禁玩游戏, 我就到数学系工程系找人要来他们账号的“怕死卧的”上去练。 那时还没任何围棋软件, 刚上去很别扭。棋盘没线,就是交叉点画一个点儿。 黑子用“#”表示, 白子用“0”表示, 要下哪一步得输入坐标, 比如我要下在天元就得敲“K10”。这样虽然别扭些, 但毕竟有棋下啊, 而且下了没几天就适应了, 后来有了图像棋盘换过来之后还不大适应呢。
上网之后才发现高手并不多。 那时IGS才刚刚诞生, 平时也就二三十人甚至还有没人的时候,周末最多也就一百来人。 不过后来IGS发展极快,高手们一个个陆续自投罗网而来。我上去后友谊先给我介绍了一个大概: 自报段位,当时最高的人报5d, 只有屈指可数几个。 他说水平最高的有dfs (一直没搞清此人是谁, 只知是上海来的, 有人说是后来的liming), flint (曾获云南省少年冠军), rabbit (美国人, 据说曾拜师跟专业棋手学艺), jdwhite 等几个。dfs 最牛, 时已12连胜。 我急于建功也毫不谦虚地报了个5d, 整天在上面等这几位露头儿就下战书,不几天就打了一圈。手气还挺壮, 先斩了jdwhite,又灭了rabbit 和 flint,对 dfs 先输两局后赢一局,也算是扎住了营盘。一个月后佑任报了一个8d大摇大摆上场亮相,而且带动物价上涨大家都往高了提段位。后来IGS人多起来后,网管私下定了个规矩, 自报段位最高 6d, 但 lyu、khuang 和 jy23 三人官封 7d, 以后如果谁要想当 7d 必须这三人一致同意。 不过这规矩后来因为自动记分系统的使用而变得没有意义了。
可能也是因为没有图像软件, 在早期IGS上全都是下慢棋。 当时的标准时间是90/10,也就是每人90分钟自由时间, 然后读秒每10分钟25步。这倒落得大想特想, 体会一下专业棋手的乐趣和苦恼。这下慢棋是长棋, 但碰上太慢的也真受不了。 我曾经和当时的高手之一也是最慢的 kliu下过一盘特慢棋, 他一上来就定了个180/10。这还不够用, 他的180用完后又让我给他加时加了120分钟。 我总共用了不到120分钟, 他300全用光还读秒, 一盘棋7个多小时把黄子都下出来了。不过他对我的战绩跟他的名头很不相称,我剃了他三比零。
IGS刚一出现我就感觉这玩艺NB,将会给围棋的普及带来革命性影响。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IGS蓬勃发展, 北美的高手们纷纷披挂上阵一显身手。那会儿不像现在这样上来就捉对撕杀,更多的人是看棋起哄加上闲聊。 遇有高手对弈时更是全场一盘棋。下棋的精神抖擞要在人前逞英雄, 看棋的摇旗呐喊插科打浑儿外加指点江山自作聪明, 真有古代双方交战就俩好汉阵前玩命,别人敲鼓挑灯笼喊口号的劲头儿。其中最热闹的一次可能要数94年一次比赛中杨靖对陈仕(前台湾名人,5品, 大概相当专业五段)的一局,数百人围观, 双方杀得天昏地暗妙着叠出,各有几块不死不活, 最后双方大龙共活竟然是靠一路假眼因为大龙转成了圈变成真眼! 下棋的风头出尽, 看棋的连呼过瘾,真是难忘的情景。 不过这次比赛的冠军得主却是当时并不怎么被人看好的 nomad。这nomad是台湾人, 在罗切斯特大学教书。 说来俺跟nomad还分先下过几盘棋并且赢了头两盘,但他马上扳回且在后来下的几盘里都赢了我。当时我就觉得尽管他棋力不是最强的但是最有专业味儿, 非常讲究棋形,是棋力还会大长的。果不其然, 他此后参加各种比赛的战绩都不错,代表美国参加了世界业余赛和职业富士通世界杯赛。说到这里我想多说陈仕几句。他虽然也算是专业棋手(当时在UIUC化工系读书), 但一点儿没架子,前后在IGS上下了有几百盘棋。 在IGS上水平较高一些的棋手都和他对弈过,而且他并不要求你摆几子,摆俩也行,让先也由你,这在大陆棋手几乎是没有人能做到的。我和陈仕下过十几盘棋,所有的让二让三(包括面对面一盘让三)我都输了, 在让先棋里俺倒是赢了两盘。在一年多时间里陈仕一直是IGS的焦点, 对IGS发展也是有功之人。后来他换了名字,再后来也可能淡出了, 反正我是不知道他哪去了。 杨靖也是业余顶尖水平,曾进过国家队。但杨和其他棋手下棋不多, 只是偶尔和熟人或高手下一下。我和杨在IGS上受先共下过6局,我5连败后开了一壶。不过有一段时间里IGS的精彩剧目是江铸久让杨靖二子的表演,前后下了有十几局。 开始几盘江赢的多些, 但后来完全一面倒都是杨赢了。
那时下棋真是过瘾,尤其是对我这种“人来疯儿”式的观众越多发挥越出色的人。下完棋后有时再把众人评棋的文件ftp过来,看看别人是怎么说的。一看全是夸的,那叫一个得意,特自我满足。当然要想露脸就得找强手下,而强手一般是不大愿意跟低手下的。也可能是我的棋好战,对低手来讲更具观赏价值,所以我下棋时观众总是特别多。也可能正因为如此, 我找高手下棋基本上没有被拒绝过, 尽管我的棋要比几个一流强豪明显差一大截。 当时下棋下的天昏地暗, 真是一网情深。我从92年上网到94年底两年多的时间里总共在IGS下了四千多局棋, 最高记录是不吃不喝不睡连续一昼夜下了24盘棋,手脸全绿,太阳一晒就要倒的架式, 那才真叫晕菜。有一次和姥姥在机房里熬夜, 我下棋他观战,我用CL的代号大战Lotto。 在我困得打盹儿的时候姥姥老得提醒我“该你了”。 但最后还是超时负了一盘,因为姥姥我们俩都睡着了。为IGS如此发疯的绝不止我一人。 我猜想每个上IGS的棋友都有类似的故事。 我在亚特兰大时的室友takeall 说他在麻州时上网下棋曾经一个星期不下楼, 靠吃香蕉维持了好几天。 在网上聊天儿时发现因为下棋荒了学业夫妻分手的大有人在, 真是“家业渐荒终不悔, 为棋消得人颓废”。
说起IGS上的风云人物还有一个人不能不提, 就是美籍韩国棋手车敏洙。这位仁兄大概得算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虽然只是韩国四段且很早就来美成了职业赌徒, 但他棋力一直很强。 据我所知一般认为他有七段以上棋力。有一次我在IGS和他聊起过,老车说他有两样成就最自豪。一是说他的牌技是超一流,没人比他更强 (当然这没法验证)。他说他赌牌的平均收入是每小时千元以上。现在他也是有千万家财的人, 还独资赞助过中国围棋协会搞友情杯围棋赛。他的另一成就可能更令人叹服。他说到当时我和他聊为止, 他和日本棋手交战五十多盘保持不败!包括在应氏杯还是富士通赛上赢了时正如日中天的武宫正树。这大概就是韩人在足球和围棋上都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有种”精神吧。 老车在IGS上下棋很多, 但都是1/5(一分钟自由时间, 然后每5分钟走25步的读秒)左右的快棋。 这种快棋上手占很大优势,所以他才能打出一个9d*来。如果是1/10的话我猜他连7d*甚至6d*都够呛。我不大喜欢跟高手下这种超快棋, 觉得没大意思。 不过有时别人一起哄俺也想“献演”一把,前后还是和他下过三四盘让三子, 输赢不记得了。
提到让子俺还有一件露脸的事儿没吹呢。 92还是93年日本名人战在欧洲比赛期间,IGS棋友 jansteen 把石田芳夫拉到网上和我表演了一盘让三子。那盘棋我发挥得不错,没出大勺子,虽然最后由于一个初级错误输了两目也算是虽败犹荣了。在那之后金倩倩五段还表演过一盘让我二子(我输了)。 当时上网的专业棋手不多,还是很难得有此机会的。
94年以前每个业余高手如lyu, HUH00, khuang, ,jy23, sheah, DNJIANG登场时都曾引起一阵欢呼并风云一时。随着IGS上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从中国韩国和日本大批人上网以后,不知名的高手也越来越多,人们也就不大关心高手了,而是自己下棋找乐趣。现在随时都有好几百人在线上, 甚至有时好几千, 即便九段高手对局也有很多人不看,自己下棋玩儿。IGS的英雄时代也成了历史了吧。
忧思难忘
最初写这个会散仙系列的冲动是想起了老蒋的怪和佑任的执着,但当我和佑任打招呼时他却表示不愿现在曝光。我知道他是有些抱负,但我看重的是人的情怀和精神,一个人究竟是否成功有环境运气等等因素,所以我对所谓成功之人并没什么特别的敬意。再者说给有点儿功名的人抬轿子的套路差不多都成了定式,没大劲。我认为现在活在世上的人只有崔健一人值得不避“拍”嫌去吹,因为他下了那么多有营养的蛋,是黑暗中不服不忿瞎摸索的人们不可缺少的精神鸦片和泄药。如果说在最灰暗的日子里是围棋让我痛并快乐着,那么是崔健的音乐即使在最颓的时候也能让我 享受激动和雄起的感觉。
我动手写这个“会散仙”完全是一时兴起过把侃瘾,以为每天吃完晚饭上网敲俩钟头字也算干了点儿事情,留下大块儿豆腐文章以后自己闲没事看看偷着乐两回。没想到这一吹上瘾竟然敲了好几万字。本来收官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把玩主儿姥姥的事抖落一下,后来一想姥姥棋太臭,又已多年没有音信,还是拉倒吧。不写姥姥不写佑任就没什么可抖落的了,但很有两首打油诗要推销一下,总不能不加包装,因此我再顺便借着标题“忘忧会散仙”这几个字侃几句虚的,也算正式说再见的意思。
“忘忧会散仙”这名是从《忘忧清乐集》和《以棋会友》两本书名捏鼓出来的。最初我也想用“以棋会友”当幌子,但一来感觉有几分不确,因为我并没有刻意会友的愿望,全是随缘。 另外,自从吴老先生大谈21世纪围棋和收芮九段为门徒后俺就感觉他老人家走下了仙坛, 对其敬仰之情莫名其妙地大减, 连他老人家的书名也懒得借用了。《忘忧清乐集》这本书我从来没看过。虽然我乐的不太清静,但忘忧这两字却是正中下怀。熟悉一点诗词定式的人一看就知道,“忘忧”这两字是中国流,强调的是忧,忘是反话。这定式太常见了。比如特有种的辛弃疾同志就有“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工夫”的句子,鲁迅先生也说过躲进小楼上网杀,管它冬夏与春秋。这二位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烦着呢,别理我” ,或者“爱他妈怎么着怎么着吧”。其实越是这么说,越透着这二位高人忧国忧民。人家这是会忧的,不光自己忧还鼓舞别人跟着忧。这忧国忧民一辈辈传下来成了咱的光荣传统,念过几天书的就知道位卑未敢忘忧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据说明末一帮风流人物还有“嫖妓不忘忧国,忧国不忘宿娼”的光辉业绩。俺不敢跟前辈高人比,时不时的也忧一忧,算是忧不好瞎忧吧, 一没忧合适还曾跟着学生给党和政府添了乱。但钢铁就这样炼成的,打小就受教育要当接班人,闲没事还老让岳飞这样的民族英雄感动得流泪。等大了虽然没接着什么班,不忧看着也添堵,坐下病根儿了。
人要是无忧无虑平平淡淡活一长寿也挺没劲的。我闲没事时瞎琢磨过,爱好忧国忧民的人要是碰上国破山河碎鬼子来了什么的,可以学岳飞史可法八女投江什么的。 要是碰上乱世民不聊生,就上梁山瓦岗寨去投奔毛委员。要是赶上太平盛世就只有无病呻吟写诗填词。最没辄就是赶上象眼下这时代,说不准是在好是坏,一边歌舞升平风流奢侈,一边又贫富不均贪渎泛滥危机四伏。碰上这时候除了瞎操心帮不上忙大概也就只能感吟几句,再就剩徒叹天数如此醉里且贪欢笑了。俺私下体会着,这忧国忧民能在中国文化中占很重要的地位,不是文化人觉悟高,也并不只是匹夫也有的“责”,其实这“忧”也能产生无法替代的“痛并快乐着”的感觉,是一种权利。常人的生活就是七情六欲,喜怒忧思悲恐惊,什么都体验体验才好。都去练法轮成了佛过顺心日子,活着也是白活。所以呢,尽管很多事都是不在其位忧了也白忧,对身在海外的人更是如此。但白忧也要忧,光荣传统嘛,更何况忧也是一种享受不忧白不忧呢。不过这忧呢也不能忧大发了,成天毒气儿不出不济事不说,还可能帮倒忙或憋坏身体什么的。没赶上造英雄的时代,当个老百姓心存一念也就行了。反正忧也是白忧,帮不上忙,先把自己弄得不用别人忧了再说。扯到这忽然觉得这里有很多学问,再不打住弄不好扯成忧文化了,打住吧。
其实像俺这样的无产阶级散仙谈论什么忧国忧民是有点儿奢侈,甚至会让很多人笑话。算了, 就算从来没忧过吧。我曾在一首诗里写过“放纵棋局功名远,家书偶至还不眠”的句子。就算国家的事不用咱瞎操心了,父母家人却是实实在在放不下。放不下又无可奈何,也就留下了永远的痛。这个话题又太重了,也打住。我在最狼狈不堪的95年曾忧出过一首还算满意的诗“云外山河远,梦里岁月轻。家国多少事,归忘两不能”。总之忧的理由很多,又都是白忧,自己想解脱就只有使劲儿去忘。下棋也是为了解脱和逃避,但越是逃避日子越难过。围棋是需要好的心境才能长棋的,即便是“想开了去他妈的工作和学位”,放着一大堆愁事不管坐在电脑前下棋,也是时不时的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棋也就下不好。可是话又绕回来,曹操说了: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上网。
假如当初没有学围棋的话,我想我的生活一定会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围棋让我颓废也让我兴奋,让我不思进取又让我感悟人生,让我欢喜让我忧,历尽悲欢也难说下错了。假如人生也能悔棋,只保留脑中的记忆,时光却倒回二十年去再让我重新选择,我想我在别的事情上会避免很多单官废棋一类的着手,但要不要还下棋呢?大概还是要下的吧。
我最初在网上贴这个系列的时候,是以一首打油诗《围棋好了歌》结束收官的,这次换一首。人生如棋,也得经常复盘。当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二十一世纪新时代的时候,曾经不胜感慨,模仿老崔的调调写了一首颓废者的歌,作为我十年坎坷生活的官子谱,就放在这作为这个系列长侃的结尾吧。
昨天事扯不清别再问错和对,
明天事说不准也懒得把心费。
惦着家忧着国却混成窝囊废,
朋友疏姑娘远我突然象累赘。
心肠软脸皮薄这意志还挺脆,
人一颓运也背活得挺鸡巴累。
没有钱心里烦我吃完就想睡,
想开了去他妈的工作和学位。
混一天说一天又长了好几岁,
心变硬脸变厚成熟象老前辈。
爱不疼恨不痒我没心也没肺,
拿得起放得下见困难就想退。
你怎么说怎么想全都无所谓,
看白眼背黑锅我再也不流泪。
当俗人过日子无聊得象受罪,
收收心学学好还老也学不会。
热闹闹乱轰轰看着都他妈累,
眼一闭心一宽我就想往下坠。
自由自在往下坠, 我堕落出大智慧
【作者简介】董则隆,笔名“插一腿”。1982年毕业于天津纺织工学院纺织系,同年考入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1985年硕士毕业后在中科院系统所工作。1990年赴美,现定居达拉斯,从事精算工作。业余爱好围棋、德州扑克。
(责任编辑:张红 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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